那通电话来得太突然，就像天上掉馅饼，砸得我有点儿懵。老师的声音在听筒里响着，“您家孩子，四年级英语手抄报比赛，第一名！” 我的心脏，在那一瞬间，仿佛漏跳了好几拍，然后就开始疯狂加速。第一名？ 那个在我们家餐桌上诞生，被各种颜色的蜡笔、水彩笔、甚至还有不小心沾上的饭粒“装饰”过的手抄报？

我脑子里立刻浮现出那张纸的模样。不是那种光滑专业的打印纸，就是最普通的美术纸，A3大小，边缘还有点儿毛糙。主题是“My Favourite Animals”，她自己选的。为什么是这个？因为她最近迷上了动物世界频道，天天嚷着要养小仓鼠或者变色龙，虽然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。

为了这张报，我们家那段时间简直成了小型美术工作室兼英语角。地面上，桌子上，到处是铅笔屑、橡皮擦末，还有一堆画废了的草稿。她一开始想画熊猫，画了三次，每次都抱怨耳朵画不像，身体像个大土豆。后来又想画小兔子，结果画出来的兔子，眼睛大小不一样，一只像豆子，一只像弹珠。最后，她赌气说，“算了，我画我认识的！” 于是，报纸上出现了有点歪的apple（苹果），像云朵一样的sheep（绵羊），还有她费了老大力气才画圆的sun（太阳），旁边标注着大大的字母S-U-N。

最让人头疼的是拼写。四年级，刚接触的单词量有限，而且她常常写反字母，比如“dog”写成“bog”，“cat”写成“cta”。每一次发现错误，都像一场小型地震，得小心翼翼地擦掉，生怕把纸擦破。有一次，她写“bird”，写到“d”的时候，笔一滑，多了一条尾巴，看起来就像个奇怪的音符。她当时就急哭了，眼泪啪嗒啪嗒掉在纸上，把旁边的字母都晕开了。我赶紧拿纸巾小心吸干，安慰她说没关系，这就是手抄报的魅力，有点小瑕疵才显得真实。

我们一起查字典，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确认。那个“elephant”，简直是个巨无霸单词，写起来手都要酸了。她写一个字母，就抬头看看我，寻求鼓励。写完最后一个“t”，她长长地吁了口气，那样子，就像完成了一个了不起的任务。

颜色是她最喜欢的部分。她有盒120色的彩铅，堆得跟小山似的。她给太阳涂上了最亮的黄色，给绵羊画了一圈浅灰色的毛边，树叶用了好几种绿色，深绿、浅绿、黄绿，试图画出层次感。虽然在我看来，那些颜色堆在一起有点儿杂乱，但她涂得特别认真，每一笔都仿佛注入了她的小小宇宙。边缘她自己设计了花纹，歪歪扭扭的小花和叶子，用荧光笔勾了边，晚上关了灯看，还有点儿发光的意思。

我记得交报纸那天，她抱着那张比她身体还宽一点的纸，小心翼翼地走在路上。她显得有点儿没信心，小声问我，“妈妈，其他同学的会不会特别好？” 我拍拍她的头说，“宝贝，你已经做得很棒了，尽力了就好。” 说实话，我自己心里也打鼓。我知道班里有几个孩子画画特别好，还有的家长特别厉害，可能直接帮着设计、排版，做出来跟印刷品似的。我们的这份，太“手工”了，太“孩子气”了。

结果呢？ 偏偏就是这份带着歪扭字母、晕染笔迹、还有股淡淡蜡笔味的“孩子气”作品，拿了第一名。

老师在电话里解释了评选标准，不光看画面多漂亮，更看重学生的参与度、创意、英语词汇的运用和手写部分的整洁度（咳咳，虽然我觉得“整洁度”这一点，评委老师可能是看在她其他方面的努力上，给了点儿同情分）。老师特别表扬了她选词的准确性，以及画面和文字的结合度做得好，看得出是孩子自己思考和完成的。

挂了电话，我愣了好一会儿。四年级英语手抄报第一名。这个小小的荣誉，对于一个才刚开始在英语世界里蹒跚学步的孩子来说，意味着什么？

它不是证明她天赋异禀，不是说她一夜之间成了英语学霸。它是证明了，她付出的每一滴汗水，每一次的尝试，甚至那些失败和重来的瞬间，都没有白费。它告诉她，认真做一件事，即使过程磕磕绊绊，即使结果不完美，但那种倾注了心血的努力，是会被看见，会被认可的。

她放学回家，我告诉她这个消息。她先是愣住，然后眼睛里放出光来，那种纯粹的、惊喜的、难以置信的光。她激动地跳起来，抱着我，嘴里反复念叨着，“我第一名了！我拿第一名了！” 那个笑容，比她手抄报上画的任何太阳都要耀眼。

第二天去学校领奖，她抱着那个比她的手抄报还“正式”的奖状，脸蛋红扑扑的。我看着她，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。这份第一名，不仅仅是一张奖状，它是她英语学习路上一个重要的里程碑，是一个点燃信心的火花。它告诉她：嘿，你行！你的努力，世界看到了！

也许过不了多久，这份奖状会被各种新的作业、新的考试、新的比赛所取代，渐渐被遗忘在书柜的角落里。但那个为了画好一只歪耳朵兔子而掉泪的下午，那个为了写对一个单词而反复查字典的小身影，那种抱着自己亲手完成的作品去参加比赛的忐忑，还有听到自己名字被念到第一名时的狂喜，这些“有血有肉”的瞬间，会像种子一样，在她心里慢慢生根发芽。

四年级英语手抄报第一名。它不是终点，只是一个美丽的逗号。但这个逗号，重重地盖在了“努力”和“自信”这两个词后面。真好。真的，特别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