选择这个专业，老实说，当年，挺愣头青的。脑子里大概就装着点模糊的理想，觉得能为地球做点什么，听起来就挺酷的。绿水青山啊，呼吸新鲜空气啊，多美。那时候想的，可能更多是那些壮丽的纪录片画面，或者新闻里那些触目惊心的污染场面，然后觉得，“嗯，总得有人去做点什么吧？” 就这么一拍脑门，填了。

真进来后，才知道，嘿，远不是那么回事。环境保护，它根本就不是件诗意的事情。它复杂，它枯燥，它——说实话——有点脏。第一年，你得啃下那些基础课，高数，物理，化学，尤其化学，有机无机分析物化，一个都跑不掉。接着是微生物，生态学原理，这些都还好，至少和“环境”沾边。但当课程深入到环境工程，水处理工艺，大气污染控制，固体废物处理，你就会发现，这玩意儿堆满了各种反应方程式，计算公式，各种奇奇怪怪的设备名称。那感觉，就像你原本想去拯救一片森林，结果先被关进了实验室和机械车间，让你去分析土壤成分的毫克级别差异，或者计算一个废气塔的净化效率。理想的羽翼被现实的铅块拽着，一点一点下沉。

老师们讲的当然很重要，从全球气候变化到生物多样性丧失，从工业废水排放到城市垃圾围城，问题清单拉得老长老长。他们会分析污染的来源，传播途径，对生态系统和人类健康的影响。然后告诉你，我们能用的技术手段有哪些，物理的、化学的、生物的。也会讲到政策法规，国际公约，国内标准，那些条条框框，严丝合缝又漏洞百出。听着听着，你开始有点明白，这事儿不是孤立的。它跟经济发展绑得死死的，跟政策制定者的决心、跟企业主的良心、跟每一个普通人的行为都搅和在一起。你学的任何一个技术，任何一条政策，都像是在一张巨大无比、复杂纠结的网里，试图去解开其中的一个死结。

出去实习？那又是另一番滋味。进工厂看看，那些刺鼻的气味，听听机器轰鸣的声音，看看处理池里翻滚的液体。你会亲眼见到课本上的污染源头长啥样，也会看到那些末端治理设施怎么运转，或者更糟，怎么形同虚设。有时候，现实的冲击力比书本上的文字要来得猛烈得多。你学了一大堆最先进的治理技术，结果发现很多地方还在用最原始、最廉价、效率最低的方法，或者干脆选择偷排。这时候，你会开始质疑，我们学这些东西，到底有多大用？是技术问题吗？是钱的问题吗？还是更深层的人性的问题？那种无力感，像潮水一样袭来。

这个专业的人，身上似乎总带着点不被理解的拧巴劲儿。你去跟人说，要少开车，要垃圾分类，要节约用水用电，很多人可能就翻个白眼，“你这环保专业的又来了。” 好像环境保护就是我们这些“环保人”的事儿，跟他们没关系似的。但污染又不是只影响我们这些学环境的，它影响所有人，影响下一代。这种认知的割裂，让人挺孤独的。我们学着如何修复被破坏的河流，如何净化被污染的空气，如何让贫瘠的土地重新焕发生机，但阻止破坏本身，往往比修复要难得多，也更需要全社会的参与。

当然，也有让人看到希望的时候。看到某个项目落地，一片湿地重现生机；看到某个创新技术成功应用，大幅减少了排放；看到一部新的环境政策出台，虽然可能步履蹒跚，但至少是朝前走的。也遇到过一些真正有情怀、有担当的企业家或者政府官员，他们是真的在努力，想把事情做好。这些瞬间，就像沙漠里的小绿洲，让你觉得，嗯，也许我们做的这些，不是完全没有意义。

这个专业的就业方向其实挺广的，或者说，挺散的。你可以去环境监测站，每天跟各种仪器仪表打交道，采集数据，分析报告，算是环境的“侦探”。可以去设计院，画图纸，设计处理方案，把理论变成实际的工程。可以去企业，负责内部的环保管理，合规达标，或者研发更清洁的生产工艺。可以去政府部门，制定政策，监督执法，或者推动环保宣传。也可以去高校或研究机构，继续深造，探索更前沿的技术和理论。每个方向都有自己的辛苦和价值。没有哪个是轻松的，也没有哪个是“暴利”的（至少大多数时候不是）。这是一份需要耐心、需要情怀，更需要责任感的职业。

选择这个专业，意味着你大概率不会大富大贵。意味着你可能要长期面对各种难题，甚至阻力。意味着你可能需要不断地学习，因为环境问题本身和技术都在不断发展变化。意味着你的工作成果可能不会立竿见影，甚至很多努力是“无声”的，体现在阻止了可能发生的污染，而不是清除了已经存在的污染。但如果你的内心深处，真的对这个星球的生态系统怀有敬畏，真的希望人类的活动能与自然和谐共处，那么，这个专业，也许能给你提供一个路径，让你把这份心意，变成具体的行动。

它不只是一个专业，它是一种认识世界的方式，一种生活态度，甚至，一份沉甸甸的责任。毕业几年了，回过头看，依然觉得当年的选择，虽然有点懵懂，但方向是对的。这条路不好走，但总得有人走下去。也许，这就是我们这些学环境保护的人，宿命般的使命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