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京学区房
第一次正儿八经接触俄语,是大学那会儿选修课。那阵子,对普希金、托尔斯泰、陀思妥耶夫斯基,光听名字都觉得带着一股子沉甸甸的、忧郁又磅礴的劲儿。想着学了俄语,是不是就能直接读原著了?少年心性,真是天真得可以。
结果呢?头一个礼拜,就被俄语那密密麻麻的格给砸懵了。名词有六个格,形容词跟着变,动词还有体、有各种变位……脑袋瓜子嗡嗡的。感觉不是在学一门语言,而是在背诵一套精密得有点吓人的数学公式,而且这公式还时不时地变体,没有规律可言,就得硬背。
你想啊,一个简单的句子,“我爱妈妈”,中文就这四个字,多直接,多温暖。俄语呢?“Я люблю маму”。“маму”是“мама”的第四格。为啥是第四格?因为它在句子里做直接宾语。这还算简单的。要是“我把一本书给了妈妈”,好家伙,“книгу”是书的第四格,“маме”是妈妈的第三格。你得想清楚主语是谁,动词是什么,宾语是啥,给了谁(间接宾语),再套上对应的格。这只是基础语法哦,还没说那些动词完成体未完成体的区别,那些复杂的副动词、形动词结构。脑子里的齿轮得飞快地转,而且是带着锈的齿轮,每转一下都吱呀作响。
所以,把俄语“翻译”成中文,首先面临的就是这种结构上的巨大差异。俄语句子常常长得吓人,修饰语一层套一层,主句藏在里面,找都费劲。中文喜欢简洁明了,意境优先。你把一个长长的俄语句子直愣愣地搬过来,那读起来,嘿,跟嚼蜡没两样,甚至根本捋不清逻辑。
举个例子,文学翻译。这是最考验人、也最折磨人的。陀思妥耶夫斯基,他的小说,那语言风格,简直是神经质又充满力量。人物的心理活动,一段一段的,像潮水一样涌过来,有时候是呓语,有时候是深渊里的低语。他的长句,那种不断插入补充说明、自我纠正、自我反驳的句子,怎么翻?你翻得太“规整”了,就失去了那种令人窒息的真实感和疯癫劲儿;你翻得太“乱”,读者又觉得是译者水平不行,不知所云。这尺度,太难拿捏了。
我读过不同版本的《罪与罚》,同一段描写拉斯科尔尼科夫心理挣扎的文字,有的译本读着,你能感觉到那种潮湿、阴冷、逼仄的氛围,仿佛能闻到彼得堡小巷里腐烂的味道;有的译本呢,虽然字面上意思是对的,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,隔了一层纱,或者干脆就是隔了一堵墙。这就是翻译的灵魂所在了,它不仅仅是词语的搬运工,更是文化的摆渡人,情感的传递者。
你得懂俄罗斯人的心,懂他们那骨子里的悲天悯人、那股子拧巴劲儿、那突然爆发的热情和转瞬即逝的忧郁。这些东西,不是在字典里能查到的。它们藏在那些不经意的感叹词里,藏在句子微妙的语序变化里,藏在那些带着浓厚民族色彩的俗语里。
有一次,跟一个俄罗斯朋友聊天,他说了一句类似俄语谚语的话,直译过来是“带着自己的章程去图拉”。我当时就懵了,图拉是哪儿?章程又是什么鬼?朋友解释说,图拉以生产自制茶炊闻名,所以“带着自己的章程去图拉”就讽刺那些多此一举、画蛇添足的行为。这要是直接翻译,读者肯定一头雾水。你得意译成“班门弄斧”或者“去雷峰塔卖伞”这种意思,才能让中文读者明白其中的讥讽和幽默。你看,这里面涉及的知识,已经远远超出了语言本身,是活生生的文化、历史、生活。
而且,俄语的语气,非常丰富。同样一句话,不同的语调,加不加某个小词,意思可能就完全不同。比如一个简单的疑问句,在俄语里,可以通过语序、重音、或者加一个疑问词来表达。翻译成中文,你得根据上下文,判断出说话人是惊讶、怀疑、追问、还是漫不经心地问。一个“真的吗?”,可以是惊喜,可以是质疑,可以是敷衍。这其中的微妙之处,机器翻译是捕捉不到的。它只能给你一个字面意思,苍白得像一张纸。
所以,那些能把俄语翻译得出神入化的人,在我看来,简直是奇才。他们不仅仅是语言学家,更是文化研究者、文学家,甚至是有点通灵能力的——能感受到原作者或说话人那种穿越时空、跨越语言的情感和思想。他们要不停地在忠实原文和符合中文表达习惯之间走钢丝。太忠实了,就生涩;太意译了,又怕失了原味。
这种权衡和取舍,没有标准答案,全凭译者的功力和感觉。一个词的选择,一个句子结构的调整,都可能影响到整段文字的韵味和感染力。有时候,为了找到一个最贴切的词,可能要翻烂好几本词典,在脑子里把各种同义词、近义词排列组合几十遍,甚至要回到原文语境中去反复揣摩。这种咬文嚼字、精益求精的过程,外面的人是看不见的,枯燥,但又充满挑战。
当然,现在有了各种翻译软件,很多人觉得翻译这事儿简单了。啪一下,几秒钟就出来了。但你想想,那些充满烟火气、带着感情、甚至有点磕绊的俄语表达,机器能懂吗?那些双关语、那些只有俄罗斯人才懂的梗、那些因为文化禁忌而含蓄表达的意思,机器能翻译出那种弦外之音吗?答案显然是否定的。机器翻译出来的东西,通常是“能懂”,但没感觉,没温度,没灵魂。就像一个漂亮但僵硬的塑料模特,跟一个有血有肉、表情丰富的真人,是两回事。
尤其是在人际交流中,俄语翻译中文,更是一门活的艺术。口译员需要在极短的时间内,理解说话人的意思(包括语气、情绪、弦外之音),快速在大脑里完成转换,然后用流利、准确、自然的中文表达出来。这不仅要求语言能力强,更要求临场应变能力、强大的心理素质、以及对双边文化的深刻理解。一个眼神,一个手势,都可能影响到翻译的措辞。这可比坐在书桌前对着电脑翻译文档,要惊心动魄多了。
在我看来,俄语翻译中文,是一座连接着广袤西伯利亚平原和温润江南水乡的桥梁。这座桥梁,不是冰冷坚硬的水泥钢筋,而是由无数翻译家用他们的心血、智慧和热爱一点点搭建起来的。他们是默默无闻的幕后工作者,但正是通过他们的努力,我们才能读到那些震撼人心的俄罗斯文学作品,才能理解那个民族复杂的历史和深邃的思想,才能在商务和文化交流中跨越障碍,实现真正的沟通。
所以,下一次当你读到一本优秀的俄罗斯小说译本,或者听到一段流畅自然的俄语口译时,不妨想一想,这背后有多少不为人知的付出和磨砺。那不是简单的语言转换,那是一次文化的旅程,一次心灵的对话。俄罗斯翻译中文,这几个字背后,承载的是无数的故事、挑战、坚守和热爱。不是谁都能干的,真得有点儿本事,有点儿痴迷,甚至……有点儿“疯”。而正是这股“疯劲儿”,让这项工作充满了魅力,也充满了意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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