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京学区房
你想啊,我们学英语,一开始图什么?不是为了出国深造拿学位,不是为了看原版《莎士比亚》(谁看那玩意儿啊?),更不是为了在咖啡馆里装模作样地跟老外聊天气。是为了活。生存。简简单单两个字。
记得小时候,镇上开了个小工厂,招了几个外国技术员。我们这群屁小孩围着看稀奇。有个年纪大点的邻居,他就在厂里做普工,每天搬搬抬抬。厂里开会,技术员讲英文,他一句听不懂。后来厂里组织了个什么“业余英语学习班”,请了个口音贼重的老师傅教。那英语啊,卷舌头都卷不利索,单词发音全靠猜,语法更是乱七八糟。可那帮工人大叔大妈们学得那个认真劲儿!下班了,累得跟狗一样,回家还得在那儿吭哧吭哧地念,“Hello,how are you?”“Fine,thank you,and you?”就这么几句,能练一个小时。为了什么?就为了哪天那外国技术员经过身边,能问一句“Need help?”或者听懂老板转达的几句简单指令。这就是最早的“无产阶级英语”,功利到了极致,现实到了骨头里。
它不讲究发音标准,管你英音美音澳洲音,能听懂就是王道。它不追求句子复杂,主谓宾能凑齐就谢天谢地,ing啊ed啊时态啊,那都是浮云,能让对方明白你要干啥,你缺啥,你累了,你想下班,就够了。有时候就是一个单词,甚至一个手势加一个单词,比如指着螺丝说“More”,指着水桶说“Water”,那都是战场上的暗号,是通往效率和减少麻烦的捷径。
这跟学校里教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儿。学校里,英语是门课,是考试,是分数,是用来划分三六九等的门槛。老师在上面讲虚拟语气、定语从句,学生在下面打瞌睡或者忙着抄笔记应付考试。那些复杂的句型,华丽的辞藻,哪个能在你着急跟个外国游客解释路怎么走时派上用场?哪个能在你工厂的流水线上需要请假时派上用场?屁用没有!那些“高大上”的英语,是给坐在办公室里吹冷气、写报告、参加国际会议的人准备的。是体面人的玩意儿。我们这些在底层摸爬滚打的,要的是工具,是能马上拎起来就用的趁手的家伙什儿。
所以,无产阶级英语带着一股子“野路子”的味儿。它可能是从某个美剧片段里抠出来的口头禅,可能是跟某个背包客结巴着聊了几句学来的俚语,可能是看盗版光碟听多了自带的诡异发音。它不系统,不规范,充满了各种奇奇怪怪的变体。但它鲜活,它有效。它能在你饿得半死时,让你在异国他乡的小餐馆里成功点到一份吃的;它能在你遇到麻烦时,让你找到警察或者好心人求助;它甚至能让你在网上,跟地球另一边的同样在底层挣扎的人们,找到一点点共同的语言,分享一点点彼此的困境和欢乐。
这种英语,没有证书,没有掌声,甚至经常被那些“正规军”嘲笑发音不准、语法错误百出。那些受过良好教育的人,可能听你讲几句,就皱起眉头,露出那种轻蔑又无奈的表情。仿佛你说的不是英语,而是某种低级的、劣质的噪音。这种语言歧视,骨子里还是阶级歧视。你的英语水平,成了衡量你出身、教育程度、甚至个人“素质”的标准。那些流利的、带着标准口音的英语,就像一件华丽的外衣,穿在身上,仿佛就跟“成功”、“精英”挂上了钩。而我们磕磕绊绊的无产阶级英语,就像身上洗不干净的工装,总带着一股子甩不掉的尘土味儿。
但我却觉得,这野生的、带着泥土气息的英语,比那些书本上、课堂里的死板东西,要有劲儿多了。它不是用来炫耀的资本,它是用来改变现状的武器。它不是通往象牙塔的门票,它是通往更广阔世界的梯子,哪怕这梯子有点摇晃,木头有点开裂。每一个用蹩脚英语努力沟通的无产者,背后都有一个想要更好生活的简单愿望。他们不是为了所谓的“文化素养”,他们是为了多挣几个钱,是为了少受点欺负,是为了让自己的孩子将来能有更多选择,也许不用像他们一样,为了几句简单的话,就急得满头大汗。
它教会你不要怕犯错。书本里的英语,错了扣分,丢脸。现实里的英语,错了大不了对方没听懂,换个说法接着来。沟通的目的达到了,就是胜利。管他单复数,管他过去完成时,能说明白就行。这种“不要脸”的精神,是无产阶级在生存中磨练出来的韧性。
所以,别小看“无产阶级英语”。它可能词汇量不大,语法一塌糊涂,发音五花八门。但它承载着最朴素的渴望,最坚韧的努力,和最真实的生命力。它是这个割裂的世界里,底层人民伸出去,努力抓住的,一根救命稻草,一束微弱的光。它是生活本身,带着血,带着汗,带着泥土的芬芳,也带着不屈的尊严。它是我们的英语,无产阶级的英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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