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说真的，每当我听到或说到这几个词的时候，心里总有点儿，怎么说呢，不是滋味。a pair of chopsticks，就这么几个字母拼起来的词组，真能把“筷子”这东西，这感觉，全给说清楚了？我觉得难。太难了。

你想啊，“筷子”在我们这是个什么存在？它不是一个孤立的工具，它自带了一整套的文化基因。从你还是个光屁股小孩儿坐在高凳上吃饭开始，它就跟你结下了不解之缘。大人用它喂你，你用它敲碗发出清脆的响声惹来一记白眼，再到你笨拙地学着怎么夹起一颗光滑的花生米，手抖得像得了帕金森。它参与了你所有的家庭餐桌记忆，那些热气腾腾的饭菜，那些家长里短的谈话，那些不言而喻的规矩——筷子不能插在饭里像上坟，不能用它指人，不能在菜碗里扒拉来扒拉去... 这些东西，你跟一个只知道 a pair of chopsticks 的老外，怎么讲？

更别提“双”字了。中文里说“一双筷子”。“双”字多妙啊，它不是简单的“two”，不是两个独立个体的堆叠。它是一种双生，一种配合，一种缺一不可的整体。两根筷子，一为阳，一为阴（哈哈，扯远了），它们是互相倚靠、互相借力的。你用一根筷子，它什么都不是；两根合起来，才能完成那个精巧的“夹”的动作。这种“双”里头蕴含的哲学，那种默契，那种配合，英文里用 a pair，感觉就只是数学上的“一对儿”，冷冰冰的，少了那种生命的联结感。

我记得有次请个外国朋友来家里吃饭，他第一次用筷子，那场面，简直是灾难现场。两根筷子在他手里，像两只不听使唤的竹竿，在盘子里乒乒乓乓地打架。他问我：“So, this is one chopstick?” 指着其中一根。我当时怎么回答的？我说：“Well, technically yes, it's a chopstick. But we always use them as a pair. They are chopsticks.” 我试图解释“双”的概念，说它们是“partners”，是“work together”，但总觉得词不达意。他最后放弃了，要了叉子。我看着他笨拙地用叉子卷面条，心里五味杂陈。筷子夹面条那种流畅、那种韧劲，用叉子是无论如何也体会不到的。

再说说 chopstick 这个词本身的来历。有种说法是源自早年中国南方港口贸易时的洋泾浜英语，模仿中文“快”或“急”的发音，“chop chop”的意思是“快点快点”。因为筷子夹菜快嘛，所以就有了 chopstick 这个词。你想想，一个承载了千年饮食文化、餐桌礼仪甚至部分哲学思想的物件，在另一种语言里，名字的起源可能是因为它的一个最最表面的功能——“快”。听起来是不是有点儿... 敷衍？有点儿，嗯，怎么说呢，不求甚解？

当然，我知道语言是交流的工具，你不能指望每一个词都背负如此沉重的文化包袱。在日常交流中，你说 a pair of chopsticks，或者更常见直接说 chopsticks （因为大家默认这个词就是指那一对儿），绝大多数人都明白你在说什么。他们知道那是用来夹菜的、长长细细的两根棍儿。他们可能也知道用起来需要技巧，有些人会好奇，有些人会跃跃欲试，有些人则敬而远之。

但作为使用者，作为从小就跟这玩意儿打交道的人，每次翻译这个词，总觉得像是在做减法。你把一个立体、有温度、有故事的东西，简化成了一个二维的、扁平的标签：a pair of chopsticks。它就像是用一个通用模板去描述一个独一无二的手工艺品，抓住了一些基本特征，但那些最精彩的纹理、那些制作者留下的指纹、那些经年累月使用留下的包浆，统统不见了。

我们用筷子夹米饭，不是像用勺子那样舀，而是一点点“拨”进去，或者用筷子头稍微压实了再送入口中，那是一种更精细、更温柔的互动。我们用筷子吃鱼，能轻易地剔除鱼刺，不破坏鱼肉的形状，这需要极高的手眼协调能力。我们用筷子分享盘中的美食，你来我往之间，传递的是情谊，是亲情。这些细节，这些动作背后的含义，光靠一句 a pair of chopsticks 怎么可能传神？

所以，你问“一双筷子用英语怎么说”？标准答案是 a pair of chopsticks。但如果你想更进一步，想让对方感受到这东西的重量和温度，或许需要在说出这个词之后，再多说点什么。比如讲个用筷子夹豆腐不碎的绝活，或者说说长辈教你拿筷子手势的故事，或者描绘一下年夜饭桌上，全家人围着圆桌，筷子在菜碗里穿梭的忙碌景象。

语言是窗户，有时候它清晰透明，让你一眼看到窗外的风景；有时候它却像磨砂玻璃，影影绰绰，让你知道有东西在那儿，但看不真切。对于“筷子”这个词来说，英文的 a pair of chopsticks 也许就是那扇磨砂玻璃。它告诉你有这么个东西存在，但它背后那些鲜活的生命、那些文化的韵味、那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细节，得你自己去推开门，走出去，亲自去感受，去体会。

所以下次再有人问起，给完标准答案，不妨停顿一下，在心里默默补上后面那千言万语。因为一双筷子，远不止 a pair of chopsticks 那么简单。它是我们的一部分，流淌在我们的餐桌上，流淌在我们的记忆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