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京学区房
那是一个秋天的傍晚,城市华灯初上,我从单位出来,风有点凉。抬头看看那栋其貌不扬的大楼,心里五味杂陈。一天又这么过去了,好像也没干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儿,可就是累。累在这无休止的协调、没完没了的会议、堆积如山的文件里。我们,就是那些个所谓的综合管理类公务员。听着挺唬人,好像什么都能管点儿,实际上呢?说白了,就是个万金油,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抹,哪里缺人就往哪里顶。
你以为我们是运筹帷幄的军师?是大笔一挥定乾坤的决策者?醒醒吧。我们更多时候,是那个在各种表格、报告、批示之间来回穿梭的搬运工。是那个负责把领导的指示层层分解、落地到基层,又要把基层的情况、遇到的问题、甚至是那些带着土腥味的牢骚,整理包装好,呈送上去的翻译官。中间那层磨损,谁知道?
办公室里,永远弥漫着一种淡淡的墨水味和纸张的干燥气息。隔壁桌小李,三十出头,发际线已经开始堪忧,正对着电脑屏幕发呆,估计又卡在哪个数据的统计上了。他对面是老王,快退休了,泡一杯浓茶,慢悠悠地翻着一份厚厚的政策解读,时不时扶一下眼镜,嘴里嘟囔着些听不清的词儿。窗外是繁华的街道,车水马龙,仿佛是另一个世界。而我们,就被困在这格子间里,和无穷无尽的文字、符号、流程打着交道。
综合管理,这四个字包含了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。它不是某个具体的技术活儿,比如修桥铺路,比如给人看病,它的产出不那么直观,不那么有成就感。我们的工作成果往往体现在一份报告是否详实全面,一项通知是否清晰到位,一个活动是否组织得井井有条,一个矛盾是否被悄无声息地化解掉。都是些润物细无声的活计,做好了是本分,做不好那就是失职,是要担责任的。
还记得刚入职那会儿,满腔热血,总想着能干出一番事业。结果发现,所谓的“事业”,更多时候是变成了一颗小小的螺丝钉。你得精准地嵌进那个庞大而复杂的机器里,日复一日地旋转,保证整个机器不卡壳。你的价值,在于你的稳定性、你的执行力、你的沟通能力,以及最重要的——你的抗压能力。
压力大吗?你说呢。上面千条线,下面一根针。各种要求层层叠叠压下来,哪个都不能耽误。今天得催这个部门交材料,明天得去那个单位协调场地,后天又得熬夜赶一份总结。手机24小时待命,生怕错过哪个重要的电话。节假日?能不加班就烧高香了。多少次,半夜接到电话,睡意全无,爬起来处理急事。这些都没人看见,也没人在意,因为你是综合管理,这就是你的本职。
文山会海,这词儿真不是白叫的。一天排满三四个会是常态。有的是务虚的,听听领导讲话,做做记录;有的是务实的,讨论具体问题,协调各方意见。但甭管啥会,坐久了脑袋都是木的。会后呢?还得根据会议精神,起草文件、制定方案、落实任务。你看,一个会又能生出多少活儿来。那些文件,有的写了改,改了再写,一个词儿一个词儿地抠,生怕哪里不严谨,出了纰漏。有时候写到词穷,望着屏幕,感觉自己就是个文字的奴隶。
但话说回来,这份工作也不是一无是处。至少,它给你提供了一个独特的视角,让你能近距离观察这个社会是如何运转的,政策是如何从纸面变成现实的,各个部门之间是如何联动的。你可能会觉得枯燥,会觉得被琐事淹没,但你也是这个巨大系统中的一个重要节点。你的工作,虽然微小,却连接着许多环节。没有这些看似不起眼的综合管理人员在背后默默支撑,很多事情根本无法推进。
再看看我们自己,时间久了,好像都练就了一身特别的本领:平衡的艺术。要在各种互相冲突的要求中找到平衡点;要在原则性和灵活性之间拿捏分寸;要在效率和规范之间小心翼翼地行走。你得学会察言观色,得懂得哪些话能说,哪些话得烂在肚子里。得学会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,有时得和风细雨,有时也得硬气起来。这种情商和沟通能力的考验,比很多专业技能都要复杂得多。
我们这群人,不像窗口单位那样直接面对群众的喜怒哀乐,也不像执法部门那样手握生杀大权。我们更多的是在后台运转,在内部协调,在服务于整个机关的高效运行。我们的工作,就像是人体内的神经系统和血液循环系统,看不见摸不着,但要是出了问题,整个身体都会瘫痪。
当然,也有人觉得这份工作稳定、体面,旱涝保收。从某种意义上说,是这样。但这种稳定是建立在日复一日的重复和消耗之上的。体面嘛,也就是个外壳,脱下那层身份,谁不是为了碎银几两,为了柴米油盐在那儿奔波呢?
有时候,坐在办公室里,看着窗外渐渐亮起的灯火,会想,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?是为了那份工资,是为了那份保障,还是为了心中那点儿模糊不清的理想,想为这个社会做点什么?也许都有吧,又或许,只是惯性驱使,只是无路可退,只能在这条叫做综合管理的路上,继续走下去。
夜深了,键盘敲击声此起彼伏,还有人在伏案工作。明天的计划还没列完,后天的会议纪要还在等着润色。综合管理的一天,又将在这样的忙碌中拉开序幕。没有什么惊心动魄的故事,也没有什么立竿见影的成果,只有日复一日的坚守,和在琐碎中寻找那份意义的努力。这就是我们的日常,平淡,却也构成了这个庞大机器不可或缺的一部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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