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京学区房
一开始,我也不是没眼红过。那些厚厚的古希腊语词典、语法书,像砖头一样,光看着就觉得脑仁疼。查一个词,翻半天,找到词根,再看词形变化,过去分词、将来时被动语态虚拟语气……还没弄明白,前面那句话的意思就忘了。那滋味,别提多磨人了。所以,当听说有这劳什子的“翻译器”出现,心跳还是快了那么半拍。想象一下,啪一下,把原文扔进去,啪一下,中文意思跳出来。多省事儿!多美!
然而,现实这玩意儿,它不按你剧本演。真上手试了几个,唉,那感觉就像是把一幅文艺复兴时期的油画,用最低像素的截图工具咔嚓了一下,然后指着那堆模糊的色块跟我说:“喏,蒙娜丽莎。”蒙娜丽莎是有,眼睛鼻子嘴大概都在那儿,可那种光影、那种笔触、那种神韵呢?全丢了。
古希腊语,这语言可不是闹着玩儿的。它是多少哲学家的载体,多少悲剧诗人、史学家的心血。每一个词的选择,每一个句子的结构,甚至词序的微小调整,都可能藏着作者当时的心境,藏着只有那个时代、那种文化背景下才能完全理解的深意。它不像现代语言,很多东西被标准化、流程化了。古希腊语带着一种野蛮生长又极度精妙的原始力量。它的词形变化那个丰富啊,简直像植物的根系,盘根错节地连着各种意思、各种功能。同一个词根,稍微变个尾巴,意思、时态、语态、人称、数……全变了。一个现代翻译器,它再聪明,说到底,还是基于大数据的模式匹配。它认识的,是成千上万已经存在过的、被人为标注过的“模式”。但语言,尤其是像古希腊语这样古老的、充满例外的、高度依赖上下文和文化的语言,它有太多模式之外的东西了。
举个例子,希腊悲剧里那些拗口的合唱部分(chorus),那文字,那句子结构,有时候是为了配合音乐,有时候是为了营造某种氛围,有时候是文字游戏。翻译器能给你字面的意思,一个词对一个词地“搬”过来。但那种韵律感、那种悲怆或激昂的情绪、那种词与词之间微妙的化学反应,机器怎么懂?它只会把词按它数据库里最常见的组合给你排列出来,结果常常是句法上看着别扭,意思上更是隔着一层纱,甚至完全驴唇不对马嘴。你拿着它翻译出来的句子,去跟原文对照,哎呀妈呀,能气得你倒仰。
当然,我不是说这东西一无是处。对于刚入门、还没完全吃透语法和词汇的初学者来说,一个古希腊语翻译器,或者说更准确点,一个带有词汇和基础句法分析功能的辅助工具,还是能起点作用的。比如,你对着一个生词抓耳挠腮,词典翻了半天没找到合适的释义,或者想看看某个复杂句子的主干大概是什么,它可以给个初步的提示。注意啊,是提示,不是定论。它能帮你节省一点时间,让你不至于完全卡死在某个地方。把它当作一个辅助轮,而不是能让你直接飙到终点的引擎。
但千万别指望它能代替你自己的思考,代替你一遍遍啃语法书的枯燥过程,代替你对语境的反复揣摩,代替你对那个已经消失的文明的想象和理解。语言是活的,即使是“死的”语言,它也曾经在活人的舌尖上跳跃过,带着他们的喜怒哀乐。把这种有血有肉的东西,简化成一串代码生成的文字,那感觉,就像是看动物标本来研究生态系统。标本是那儿,样子也像,可它不呼吸,不奔跑,没有猎食与被猎食的紧张,没有求偶的歌唱,没有小生命从它身体里钻出来的那种蓬勃。
而且,古希腊语翻译器的准确性,波动极大。一个稍微简单点的句子,它可能勉强应付;但只要句子结构一复杂,或者出现了多义词、习语、或者某个词用了不太常见的含义,它立刻就现原形,给你一堆乱码或者完全错误的理解。这时候,你如果没有扎实的古希腊语基础,根本没办法判断它翻得对不对,反而容易被它误导,学到一堆错误的东西。
所以,在我看来,所谓的古希腊语翻译器,现在充其量也就是个玩具,或者一个非常粗糙的辅助工具。它离真正意义上的“翻译”差得太远太远。真正的翻译,尤其是像古希腊语这样古老的语言翻译,那是一门艺术,是译者用自己的知识、经验、感受力,在两种语言、两种文化之间架起的一座桥。它需要对原文有深刻的理解,对译入语有炉火纯青的驾驭能力,更需要一种敏感,去捕捉原文那些藏在字里行间的东西。这事儿,得靠人,得靠那些愿意坐冷板凳,愿意一个词一个词去抠,愿意为了一个词的准确传达而辗转反侧的人。
未来技术会不会发展到那一步?会不会有超级智能真的能理解人类的情感、文化的nuances,然后完美地翻译古希腊语?也许吧。但至少现在,指望一个翻译器带你直接漫步在雅典的街头,听苏格拉底聊天,看索福克勒斯演戏,那还是洗洗睡吧。想进去,还是得自己一步一个脚印地爬,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认,一个语法一个语法地消化。没有捷径可走,尤其是在面对古老的智慧时。而那个翻译器,它就蹲在那里,像个有点笨拙、还不太可靠的向导,偶尔能指个大概方向,但更多的路,得你自己去趟。别信它太多,也别完全无视它,知道它的局限,然后明智地使用——如果非要用的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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